中國傳統(tǒng)道德文化思想的政治哲學觀點及其分析
中國封建社會自漢代以來,基本上都尊崇儒家學說的治國方略。宋代至清代,儒家學說更穩(wěn)居統(tǒng)治階級的意識形態(tài)地位。“幾千年來,對中華民族意識形態(tài)影響最大的書是儒家的書。”⑩儒家治國思想是“以哲學思想、倫理思想和政治思想所構成的三位一體的有機整體,形成了既有哲學理論基礎又有倫理準則的獨具特色的中國傳統(tǒng)倫理政治觀”。11道德文化思想在儒家治國思想的整體之中,居于核心地位。
儒家哲學思考的主題是天地人三者之間的關系?!兑捉?jīng)》、《系辭傳》明確提出:“易之為書,廣大悉備,有天道焉,有地道焉,有人道焉。”三者之間,以人為重心,所謂“人者,天地之心也”;12以天地為根本,所謂“圣人作則,必以天地為本”。13儒家不是孤立探究哲學,而是把宇宙本體和社會人事緊密結合起來。“孔子十五而志于學,即志于道。求道而有得,斯為德。仁者心德之大全,蓋惟志道篤,故能德成于心。惟據(jù)德熟,始能仁顯于性。故志道、據(jù)德、依仁三者,有先后無輕重。而三者之于游藝,則有輕重無先后,斯為大人之學。”14這就說明“道”在《論語》當中具有本體含義,是孔子主張“仁”的深層基礎。儒家通過其哲學觀為道德觀奠定了牢固的基礎,這在后世研究儒家學說的學者當中表現(xiàn)得非常明顯。
這樣的哲學視閾合乎邏輯地塑造了儒家哲學觀的兩大特點。其一是強調(diào)人的主體地位,所謂以人為本;其二是主張協(xié)調(diào)差異和沖突,講究以和為貴。儒家典籍體現(xiàn)著以人為本思想的論述不少,這種以人為本的思想在政治哲學上就轉(zhuǎn)換為民本思想,即視民眾為社會、國家的價值主體的思想??鬃诱f:“修己以安百姓,堯、舜其猶病諸。”15鮮明地把自己的政治理想定位于百姓生活的安定。其后,孟子、荀子對民本思想亦多有發(fā)展,經(jīng)歷代儒家大師的繼承,民本思想成為中國傳統(tǒng)政治哲學的特征之一。孟子把儒家重民的思想推進了一大步,他向當時的諸侯國統(tǒng)治者陳述民眾對于統(tǒng)治的重要作用,提出“保民而王”16、“得天下有道,得其民,斯得天下矣”17等仁政主張,提出“與民同樂”、“安天下之民”18的政治統(tǒng)治目標。
中國哲學特別重視和諧,強調(diào)“以和為貴”。春秋時期的史伯說:“和實生物,同則不繼。以他平他謂之和,故能豐長而萬物歸之。若以同裨同,盡乃棄矣。”19所謂“以他平他”,就是指各種事物的配合與協(xié)調(diào)。“和”是指不同事物之間協(xié)調(diào)、平衡的穩(wěn)定狀態(tài),指多樣性的統(tǒng)一。而“同”的基本含義是指單一性的完全一致。“和”意味著生生不息的創(chuàng)造性,“同”則喪失了生長的力量。孔子接納了“和”的思想,他認為:“君子和而不同,小人同而不和。”20在其他一些儒學經(jīng)典當中,這一類思想同樣得到重視。《周易》記載:“乾道變化,各正性命,保合大和,乃利貞。首出庶物,萬國咸寧。”21意為天道自然運行,公正無私地對待各種事物的生命,保持著完滿的和諧,是萬物生長、萬國安寧的保障?!睹献印酚涊d:“天時不如地利,地利不如人和。”22”人和”指的就是人與人的團結合作、齊心協(xié)力??傊?,儒家以和為貴的哲學精神,一方面承認差異,另一方面又促成協(xié)調(diào),以“允執(zhí)其中”、“發(fā)而皆中節(jié)”來規(guī)范矛盾對立面之間的互動關系,有助于解決個人與社會、人與自然、道德與生命三種關系,這也是我們認識儒家道德文化思想的重要前提。
儒家施行的仁政涵蓋了仁治、德治、禮治三個方面。從孔子開始,儒家就注意到禮制對于實現(xiàn)其政治理想的作用,他說:“克己復禮為仁。一日克己復禮,天下歸仁焉。”要求嚴格依照禮制規(guī)范言行,他說:“非禮勿視,非禮勿聽,非禮勿言,非禮勿動。”23孔子的論述清楚地表明了通過制度實現(xiàn)其政治理想的道德文化方針。荀子則更加重視通過制度化手段對社會加以道德文化的問題。他把仁義與禮結合起來,以仁義為禮制的精神,以禮制為仁義得以實現(xiàn)的規(guī)矩。荀子說,“將原先王,本仁義,禮正其經(jīng)緯、蹊徑也”24,“禮者,政之挽也”。25他認為,仁政需要以禮制為制度依托,禮制是道德的載體和實施道德治國的有效工具。正如研究者所指出的那樣,“禮為為政的基礎,原是儒家一貫的主張,禮與治國的關系幾乎是不可分離的”,“國之治亂,全系于禮之興廢”。26這種寓道德于制度的禮制就是儒家道德文化思想的一個基本方面。
儒家的仁政是以愛利民生為內(nèi)涵的??鬃又v“富之”27“足食”28“因民之所利而利之”“擇可勞而勞之”29“節(jié)用而愛人,使民以時”30,對民眾生計給予高度重視,認為這是治理國家的基本方面。孟子明確地要求統(tǒng)治者保障民眾基本生活條件,使民眾“養(yǎng)生喪死無撼”,他深刻地指出,只有在民眾生計得到基本保障的前提下,實施道德教化,才能夠確保統(tǒng)治者的地位,實現(xiàn)其統(tǒng)治的目的。
孟子為仁政的落實提出了具體措施,他提出,“夫仁政,必自經(jīng)界始,經(jīng)界不正,井地不鈞,谷祿不平,是故暴君污吏,必慢其經(jīng)界。經(jīng)界既正,分田制祿,可坐而定也”,31要把解決民眾土地問題作為實現(xiàn)仁政的制度化的落腳點。在解決了土地問題的前提下,“庠序之教,申之以孝悌之義”。32即舉辦專門的學校對民眾進行道德教化,從而規(guī)范社會風俗。
儒家主張在全部政治活動中都要貫徹道德文化,推己及人,愛利民生,即把仁政作為儒家整個道德文化思想的一個組成部分,“仁政是指儒家將仁德推行于國家政事,實行以仁德治國的政治思想主張。在儒家治國思想中,仁政、德治、禮治都屬于仁政觀的范疇體系”。33廣義的仁政居于儒家全部政治理想最高原則的地位,這是把道德關注于整個政治制度的社會治理活動,因而屬于對制度實施道德文化的范疇。
統(tǒng)治者的道德修養(yǎng)和民眾的道德教化。在道德和國家強制力之間,孔子特別突出統(tǒng)治者道德修養(yǎng)的作用,這是貫穿儒家思想的歷史脈絡。孔子贊美舜說:“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?夫何為哉?恭己正南面而已矣。”34他把天下太平歸結于最高統(tǒng)治者完善的道德修養(yǎng)。孟子說:“君仁莫不仁,君義莫不義,君正莫不正。一正君而國定矣。”所以要“格君心之非”。35《大學》記載:“自天子以至于庶人,壹是皆以修身為本。”“物格而后知至,知至而后意誠,意誠而后心正,心正而后身修,身修而后家齊,家齊而后國治,國治而后天下平。”先秦儒家正是在以平治天下為根本出路的意義上來看待統(tǒng)治者的道德修養(yǎng)問題的。
孔子高度重視對民眾進行道德教化的作用。他主張對民眾要“道之以德”,36認為道德教化比政刑措施優(yōu)越,它能夠?qū)崿F(xiàn)社會秩序,所謂“小人學道則易使也”37,它還能夠喚醒民眾的廉恥心。在孔子看來,道德教化促使民眾從內(nèi)心歸服政權,這就是為政以德,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的德治最高境界。孟子特別強調(diào)“得民心”對于治國安邦的重要性,而得民心就要憑借道德教化。他說:“善政,不如善教之得民也。善政民畏之,善教民愛之。善政得民財,善教得民心。”38荀子從人性惡出發(fā),認為道德教化就要使人們聞道,從而化其惡性。他說:“注錯習俗,所以化性也;并一而不貳,所以成積也。”39